2014-6-30 22:05:47
【文:鄧潔雯】
全民公投塵埃落定,暫時告一段落。各大媒體,忙著發掘勝出或落空方案發起人的下一步棋,一時間彷彿烽煙四起的鬧哄哄起來。作為一位曾參與投票活動的普通港女,我竭力沉澱了這段期間目睹香港禮崩樂壞的情緒,記下這一篇文章。
從作為商討日的聆聽者,到執起手上一支筆成為記錄員,然後再一次踏上街頭,跟從樞機走了一小段路程的毅行(對,我就是用毅行二字),到6.22全民投票,我的每一小步,都是謹慎而理性的參與。對於一個遊行和集會常客來說,我很清楚自己的參與度去到那裏為止。78萬的投票人士,對很多很多人來說是個奇迹,我們都應當信任香港人,沿途絕不孤單。過去一段時間,有時振奮,有時心灰,看見香港議會制度和法治精神的崩潰,我們這一代走過盛世的香港人,都有著一樣的揪心之痛。作為教師,我緊緊守著自設的一道防線,不會親口跟學生講述當中的所見所聞,更不鼓勵、不教唆、甚或是清楚反對「未成年」年輕人去參與當中任何一部分的活動。
那管到今天為止,上述所有活動,我們都擁有著法治社會賦予的權利。「法律沒有賦予我們吃飯的權利,我們吃飯都是沒有法律基礎的。」這樣的說話,成為今天小學生的笑話。天天打開電視,2014年6月的新聞,盡是高官(家人,我記得)囤地賣地以自肥、財團和議員千絲萬縷的利益分布圖、吳局長的暴力議事規程、混入人群「我係咪警察關你咩事」的疑似便衣探員、白皮書忽記對香港有全面管治權。
你不是天真的以為,天天仍在baa baa black sheep的兒童沒有丁點感受,目睹香港社會現況和書本上道德價值南轅北轍的年輕人,會毫不困惑於這樣一個所謂法治社會。
臨界點前,芸芸捨我其誰衞我城的香港人當中,傳媒側重採訪的對象,要不是三代同堂、便是年事已高、或是花俏姑娘。但我想記下的,是一位老伯伯,在投票站參與了一次公民運動的老伯伯。
伯伯坐在輪椅上,蹣跚地下了椅,從四級樓梯吃力地走上去。他的身旁一直有老伴照顧,大抵當義工的年輕人只有隨時護駕的工夫,大忙則不算幫得上什麼。投票站運作尚算順利,伯伯很快便從票站走出來,回到街道上去。年似八十的伯伯,精靈勃發的跟我們大聲說:「我都可以投票發聲。」還給大家做了一個手指公的手勢。四代香港人共同努力建設的文明社會,幾乎在近年回到禮崩樂壞的蠻荒年代,伯伯這一句「都可以」,聽得我很心酸。
我站在一旁,一直旁觀,反正他還有老伴打點一切。到我轉頭又來回之際,才發現伯伯一直沒有離去,因為他的腳,掉到地上去。對,他的一條腿,一時扣得不夠隱固,義肢掉到地上去。他努力俯身拾起,腳,若無其事的捲好褲管到膝上去,露出膝蓋的截口位,重新套好義肢,擺正鞋子,從容不迫的彷彿這事情經常發生,然後又踏踏實實的離開我們視線範圍。
在投票站負責維持人流秩序的一個香港平民,回到家裏,有點倦,無意間閃過日間這一幕,才開始覺得鼻子酸酸的,哭了出來。大半生勞碌的香港人,應是走到頤養天年的日子吧,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走進投票站,投下自己意向的一票,代表自己的一點聲音。那一刻,他冀盼的,總不是為了自己眼前的蠅頭小利,任憑人們說沒有法律基礎和效力,還是堅信天生有權有心可作主,誰要認命噤聲。
全城長有兩個口的東西,都忙不迭的說這也違法,那也違法,要不是惡形惡相,就是滿臉不屑。在一個號稱國際大都會的城市,連做一個全城民意調查都怕得淒涼,到底誰可憐些?所求不知,萬苦之源。我懷著謙卑的心告訴你,票站的四級樓級,對多少公公婆婆是極其艱難的苦路,仍難擋他們對擁有更好的明天的冀盼,表一個態。這一場公民運動,如填詞人林夕所言,「到頭來,有些事,做得對中有錯,也比錯過了,結果什麼都沒做好。」
香港人其實很了不起,曾經裝睡的,也許都開始醒過來了。七一,沿路見。
(作者簡介:佔中商討日記錄員、中學教師)
資料圖片:622當日參與公投的義工以及投票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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