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如默不作聲?
2014-3-4 7:28:41
【文:C】
大眾並不切身地感受到失去新聞自由的威脅因為我們事實上仍然擁有,至少劉進圖被斬被報導了。我們仍然覺得事情很透明,很清晰,很明朗。我們都知道被斬的是劉進圖,他是明報前總編輯,他被斬是因為他的職業或私人恩怨(看你如何介定)。我不是從事新聞業的,也沒有和人結怨。劉進圖被斬?太過份了!但幸好被斬的永不會是我。當大眾在高呼They can’t kill us all的時候,其實我們從來沒擔心過自己會死。失去新聞自由?這個威脅好像很巨大,很切身,但感覺很遙遠。很遙遠,因為他並無絲毫受損。
我們其實都是離地的。我們並不是從事新聞,我們很難理解,那是怎樣的恐懼。甚至乎新聞人員自己,也不害怕:「係都斬我啊頭先啦」我們不害怕並不是因為勇氣,而是因為信任。在捍衛新聞自由的戰場上,高調敢言的媒體會為低調的擋刀,新聞從業的高層會為下屬擋刀,各大媒體的記者會為眾人擋刀,在香港的眾人會為身後異地的擋刀。我們就像被團團包圍在一層又一層的人牆裡,而外圍的人的風骨,堅定了我們的信任:他們不會離棄我們,他們會誓死守護我們的新聞自由。身處於被捍衛的中央,威脅就像海市蜃樓,景象模糊,像很近,又很遠,隔一會兒,又消失了。
有些人會主動「拉近」自身和脅迫的距離。他們關切新聞報導的發展,閱讀不同角度的評論,參與抗爭的活動,以量度威脅和自身之間的實際距離,說是「拉近」,因為他們會意識到原來是這麼切身。但這是少數。這些人都會責怪大眾,為何視而不見?但我們不能責怪大眾的視而不見,不能責怪大眾的離地,因為這是不由自主的。香港人都愛好和平,最好什麼事都不要發生。我們都告訴自己,其實並沒什麼大不了,其實距離我很遠,而我們都傾向誇大這距離,以換取安穩。人的本性使我們遠離危險,所以我們寧願看不見。
去年十一月十四日,法國解放報(Libération)開了天窗。報紙上的照片全都被移除了,只留下文字,和一個個的空窗。解放報對圖片的重視十分著名,他們從來不剪裁攝影師的照片,因為他們要尊重攝影師的選擇。
這次的行動是配合正在召開的Paris Photo攝影博覽會,希望讓人們體會影像的力量。該報一位記者針對此事寫道:「這些連續的空格,是一連串的靜默,令人感到不適。它們如此刺眼,資訊缺失了,仿佛是一份被設置了靜音效果的報紙。這是一份沒有聲音,沒有了視覺伴音的報紙。」
解放報行動的意涵和我們現在正關注的議題當然不同,但他提供了被剝奪的啟示。我們擁有新聞自由,所以我們置身事外。不斷地告訴你威脅就在前方,還不如直接把你置身於威脅之中。新聞界的發聲並無引起大眾的認同,招致的仍然是離地的批評:「以經好自由,重想點呢?」「對比起人地國家先啦,日柒日話要自由又乜又物?依加邊忽唔自由,咪又系想講乜就講乜」「只想得到『更多』 卻不會『珍惜』遠觀世界,香港還不夠好嗎?」「記者仲唔夠自由? 睇黎佢地寫/作埋中國D 新聞。」「去非洲大把自由唔撚去」既然發聲無用,不如默不作聲。
若果有一天香港的報章媒體都沈默了,會如何?再沒有距離。我們倏地被推到前方,在無聲的世界裡生存。新聞自由被剝奪了,再沒有人告知你所有的威脅,所有的危險,沒有人成為你的人牆,沒有人為你擋刀,你是無力的。聽不到聲音的我們是無力的——我們不知如何扺抗,因為我們甚至不知步步進逼的是什麼,直至刀架於頸上時。威脅再沒有距離,因為我們成為獨自扺抗的個體。我不知道新聞業曾否罷工,但若果新聞業罷工了,聲音消失了,是否就會讓我們體會到失去自由的脅迫?
既然我們無法體會失去的脅迫,就讓我們嘗試被失去。既然我們不知自由為何物,不如剝奪自身的自由,讓我們自行卸下武裝,濔漫於沈默的恐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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